哎呀老哥你来了,好久不见了啊,我很想你,感谢老哥送的二十个烤薄饼啊谢谢谢谢 | 头像自己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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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兄弟]家庭成员

现代AU基尔巴特×公主已婚设定,cp为月影兄弟×公主

※OOC有,崩坏,注意避雷。



* * *

家庭成员




你干什么?

涂指甲。给你涂指甲。

她捧着一个棉坐垫,上头放着一些小瓶和其它美甲道具。她垂着眼,没有把头低得特别低,至少她不希望表现得过于愧疚,甚至是一种反省的态势,她铁了心认为自己并不后悔。她觉得基尔巴特看了她一眼(也许没看)他默默地在旋转椅里挪动,把方向朝着她了。

就在基尔巴特对她伸出手的时候,她忽然蹲下,把棉坐垫重重放到地上,接着她自己跪了上去。基尔巴特翘着二郎腿,她就把上头的那只脚——管他哪只脚,拉扯过来。她握着基尔巴特的脚掌,他的脚和他的手一样纤长好看,脚指甲上的颜色也和他手指甲上的一样有脱落的痕迹。指甲油脱落的手指几个小时前在她的脖颈、胳膊还有其它地方留下了报复的痕迹,她去喝了一杯浓浓的咖啡来保持自己的敌意,不至于就那么睡过去。她捧起基尔巴特的脚,有点像童话故事里给灰姑娘试水晶鞋的样子,如果只是单纯的、单纯地给基尔巴特涂指甲,过一会儿基尔巴特就会把她抱起来,或者推到桌子上去。但基尔巴特是愤怒而沉默的,她是敌对而沉默的;她捧着脚的手指上涂了同样的黑色指甲油,因为当时——昨天早上过于心急没有晾干,上头有了歪七扭八的划痕,无法和基尔巴特光滑整齐的指甲相比。她的指甲在基尔巴特的指甲面前就好像赝品一样讽刺、滑稽。基尔巴特的手脚真美啊,她想,和加里的太不一样了。加里也会和她一起赞叹基尔巴特的手脚。

基尔巴特肯定以为她偷用了自己的指甲油。既然他没问,她也不准备说出这是她自己去买的,去买给她自己的。前几天她去买指甲油,柜姐一见到她,眯起眼睛笑,自作主张地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黑色的指甲油,打包、写收据,一气呵成,扯下收据递给她,让她去付款就好了,多么贴心啊,半点空隙都不留给公主多辩解一句:不要黑色的。她想买个别的颜色的,红的蓝的绿的,管它什么都好,只要不是黑的。她还是接过收据。她不能提出异议,否则她将面对一系列问题,而这些问题将会撬开柜姐们对她生活的新认知——不要黑色的,怎么,您先生想换颜色了?哦,不是给您先生,是您自己想买?您为什么想买黑色以外的别的色?您以前从来不涂的,这一年来,翻翻购买记录,您只买过黑色的。

所以她这次必须、只能还是买黑色的。她不想买黑色不是因为不好看,在基尔巴特手上是那么好看,她喜欢他的涂着黑指甲的手指抚摸她,但她不想当个赝品,她不是为了充当基尔巴特才去见加里的,但是她莫名其妙就想涂指甲,颇有争锋的意图;那种时候加里才不会去管她涂了什么颜色的指甲。

柜姐在包装纸上用彩笔写了prince&princess的字样,她笑着接下。差不多一年前她初次来买指甲油的时候,柜姐看她年轻,长得乖巧,比较适合橘色粉色,黑色有点不搭。她点头又摇头,不小心说道:“嗯,谢谢你,这不是给我买的,是给我先生。”

柜姐惊讶道:“您已经结婚了啊。现在这么早结婚的很少了。您和您先生是发小?”

“不,不是。”

她掏出手机,给柜姐看她和基尔巴特的聊天框,基尔巴特告诉她了牌子和色号,她戳开基尔巴特的头像。柜姐说:“您先生真漂亮。”

她说:“我也这么觉得。”

“就像王子一样。”

“抱歉,我不像公主。”

“您就是公主,”柜姐说,“我这么叫您,您就是了。”

“好吧,我是了。”她说——公主说。

之后她就成了那家专柜的常客,柜姐们全都认得她了,都会在包装纸上写下prince&princess让她开心,她也把基尔巴特的照片给她们看,让她们也开心。这事儿瞒着基尔巴特,他不是个特别有自信的人,不喜欢别人对着他评头论足,他如果知道了,肯定会不开心,但是prince&princess还是被基尔巴特发现了,包装纸她没来得及扔,基尔巴特回到家转了两圈,发现了餐桌上的摆着的纸,拿起来看。她正在切韭菜。她听到基尔巴特大声地说:“Prince and princess,我念的标准吗?”

“你干嘛?”

“老师说我发音不好,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卷舌音。”基尔巴特好像很沮丧,拉开椅子坐下,等着开饭。“老师说会影响我口语成绩。”

她把韭菜剁得很碎。

“开玩笑。你不是外国人吗?这东西对你来说不还是小菜一碟?”

“我都没出过国,算哪门子的外国人?”

“那你去办个护照啊,办个签证。”

“你知道双重国籍吗?”

“知道,怎么了?”

基尔巴特不说话了。她热好油,韭菜丢进锅里炒,基尔巴特也没说话,就在那儿坐着,像是发呆。一会儿她炒完了端上菜,舀了米饭,问他喝不喝酒。

基尔巴特说:“我不喜欢吃炒韭菜。”

“哦,这样,”公主说,“下次你自己做。你爱吃什么吃什么。”

“你做的菜我都会吃掉。”

大学毕业之后基尔巴特就在一直学英语,每个周去上一次课,没有断过。教育机构的人建议他一周最好去个三次以上,多和外教对话,不然会提高得很慢,无法达到理想的标准。基尔巴特说他忙,不可能一周三次地来,但他去了就会学得很认真。基尔巴特没有英语天赋,他学英语纯粹是为了工作,而这些工作从前不需要他去做。

基尔巴特和她说今天课上发生的事情。他们做听力,有道题说科学家如何证明小婴儿吃惊,基尔巴特刷刷记笔记,老师问他干嘛记和解题无关的内容。

“为了积累经验。”

大家都笑了。老师说:“太早了吧?”

“不早了,”基尔巴特一点笑意都没,“我已经结婚了。”大家都笑不出来了。

基尔巴特说完乖乖地吃菜吃米饭,她也笑不出来了。她不是不明白基尔巴特说这个事儿的用意(可能他只是无意说的。谁知道呢?)这事情对她来说挺远的。就像是——打个比方,中世纪的预言家暗示世界会在2001年毁灭,人们千辛万苦解读出这个信息,在2001年之前能做的只有等它,坐以待毙。这事同理。她距离2001还有很远,但是总有一天她会经历到,除非她死在2001年之前。好在基尔巴特没有继续英语课的话题,他又说韭菜不好吃了,韭菜不能配米饭吃,诸如此类。

谁给你惯的这个穷毛病。她没说出口,基尔巴特上英语课真的很累了,他还要做作业,从大学毕业了一年居然还要像个学生一样写作业、交作业。基尔巴特的英语班上大都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同学,要么还在念大学,要么在念研究生,还有两个高中生,成绩单统一汇给家长们看。基尔巴特的成绩单不知道发给谁了,反正他不会允许她看到的。这事儿的结果就是家里再也没出现过韭菜。

 

不是发小,也并非有多深的交情,大学里学了不同的专业,最后一年才认得的。那时候她为了写论文频频跑去研究所借杂志、复印论文,在经济、文学、思想、制度几个大领域里翻来覆去,有天她抱着剪报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对面坐了个人(就是基尔巴特),干咳了两声,引她抬头去看。那时候基尔巴特的左眼上贴了块纱布。她以为是自己坐的位置挡他光了,就想搬起剪报的小山换位置。以防万一她轻声和基尔巴特搭话:“同学你好,我没有挡你的光吧?”

她这才注意到基尔巴特刚才只是单纯的咳嗽,他的右眼这才从论文上抬起来,挪到她脸上。

用基尔巴特的话说(得把他的告白加工一下),基尔巴特对她一见钟情了,而她那时候还以为基尔巴特是个可怜的病号,或者一个晚年中二病。基尔巴特涂着黑色指甲油,指甲也长长的,一只眼上贴了纱布,第一印象不是很好。之后基尔巴特就用各种行动和攻势挽回了受损的第一印象,他和她解释说,眼睛没问题,自己也不是中二病;纱布和指甲都有个中缘由,有机会会说,希望她能理解。对于基尔巴特的追求,她随波逐流一般接受了,没有很兴奋,也没有很抗拒,对于基尔巴特冷淡的热情她有些不知所措,仅此而已,甚至没说什么交往不交往这种话,她以为是还没确定呢,可是基尔巴特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并排坐在咖啡馆里,基尔巴特陪她检查论文最终稿的时候,向她求婚了。此前,基尔巴特要了一个烤薄饼,吃了两口嫌弃它不好吃,就拿刀叉把它切成小块,一块一块塞进她嘴里,她不吃就塞到她嘴边,硬逼着她吃下去。

“好吃吗?”

“嗯嗯。”

“我觉得不好吃。”

“嗯。”

“我眼睛没问题,身体健康,没有遗传病。有钱,对咱们来说有足够的钱,有家业,有我的份。”

“嗯?”

“结婚吧。”

顺流中激起了一个小小的波浪。她瞪着基尔巴特,基尔巴特想了想,把眼上的纱布揭掉给她看。是只金色的眼。

“干嘛遮起来?不是挺好看的?”

“……”

基尔巴特重新把纱布粘上去。

“这么说你同意了?”基尔巴特别开视线,声音装得很平静,“不用问问你家人?我还没见过你家人,你也没见过我的。我妈不是值得见的人,我爸对你来说也不是。你该见见……”

“我暂时没家人。”

“哦……”

“那等我交了论文,答辩完再说吧。”她埋头于她的论文,好像结婚和毕业论文答辩是差不多的事情,痛苦几个小时就完了,更好的前方在等着她。基尔巴特有信心做到这点,整个婚礼由基尔巴特操持,他问她喜欢西式的还是和式的,她说无所谓,基尔巴特说:“那就先西式的吧。挑时间咱们再来和式的。或者先和式?”

“不不,西式就好。”

基尔巴特毕业之后不打算继续念了,他得回去管理家业。她就陪他一起了,反正她不打算当学者、当老师,历史的高级文凭是张吃力不讨好的废纸,她愿意用这几年去帮基尔巴特,反正基尔巴特对她爱得死去活来,那么她给他干杂活也行(基尔巴特犹豫了,没反对)。

他们两个一毕业就搬进了基尔巴特找好的新住址,家里的布置都是基尔巴特去操办的,她只是说个了需求。她只要躺在松松软软的双人床上,基尔巴特就会给她找来各种各样的婚纱杂志给她看,问她喜欢哪一个。当然她全都不在意,也不能直白地说她根本不在乎这些——根本不在乎这个婚礼,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她要表现得很在乎,但是举棋不定,只能全部交给基尔巴特去判断,她很抱歉,也很依赖基尔巴特,这就是基尔巴特想要看到的,也没什么不好,反倒省了心事。新生活开始后她主要做的就是给基尔巴特做饭。早上扔垃圾的时候,会听到几个太太们凑在一起唠家常。她不参与,打个招呼就走,因为她听到有个女人大声说:“女人做饭,接触油烟,就会老得很快。所以能省就省了,早上只有面包、鸡蛋和牛奶。”另一个说:“不行啊。如果早上不炒菜,我老公和儿子肯定吃不饱,所以只能炒菜。面包,鸡蛋,牛奶。这些怎么够。”

基尔巴特也钻研有关首饰的杂志,拉着她一起逛柜台,看钻戒、项链、耳钉耳坠。他花了大力气选钻戒,订做好了,等不及婚礼,就要和她一起戴上,还要拍照,拍他们戴了戒指的手。与其说是留念,不如说是基尔巴特在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钻戒很漂亮,很珍贵,她一直戴到婚礼结束之后才摘下。她不想戴戒指,如果要戴,她两只手都戴不完——她收藏了很多很多戒指,大部分都不值钱,镶着五彩斑斓的塑料,指环都是塑料,她小时候喜欢,这些玩具戒指被她小心地收起来了,基尔巴特会把它们当成垃圾丢掉。

基尔巴特在耳饰的柜台前面看了很久,一副都没买,也没问她需不需要;她自己看中了一对珍珠耳钉,和基尔巴特说她想要,基尔巴特看都没看,但是给她买单了。她起初以为基尔巴特不喜欢耳饰。(现在她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基尔巴特喜欢首饰,不包括耳饰;他有个镀金的耳坠,是戴在右耳的,没有左耳的那只。婚礼那天基尔巴特把这只耳坠找出来戴上了,和他左眼的颜色相配,毫无疑问这是他定做的,他才不会去随便买首饰。左耳的那只不在基尔巴特那里,也不属于基尔巴特,同样的款式,同样的花纹,是用紫水晶做的,她也在婚礼上见到了。

基尔巴特说他的家人不是什么值得去见的人,话锋一转,但是有个人——结果没说完。不是他不想说,是他想说极了,话说一半想起来这是不可以说的,硬生生断掉了。话虽如此,结婚前夕她还是跟基尔巴特一起去了他家见过基尔巴特的父母了,他父亲病了,身体行动都不便,脑子也不好使,打了个招呼就完了。他母亲瞧着比他父亲年轻许多,化了浓妆,是个漂亮的人。夫人两只眼睛都是金色的,滴溜溜地在她身上打转,语气也不怎么温和。她很生气基尔巴特擅作主张就和一个来路不明的(是大学同学)女人入籍结婚了,基尔巴特带着这个小丫头来就是为了告诉她——他们结婚了,仅此而已。他不想让他母亲去婚礼现场;夫人也没有多大兴趣。于是她发现母子二人不睦不是因为她,有没有她这俩人都会吵起来。他们在吵她听不懂的事情,夫人反复提到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她从未听基尔巴特说起过,基尔巴特对这个名字的反应很强烈,他禁止夫人对那个名字的一切不正当行为。他管那个名字叫“我哥”。

“你别想打我哥的主意。”

“基尔巴特,你也太死脑筋了。加里已经不在这儿了,现在是你在管,你也有继承权。”

“这家业都是我哥的,我哥才是合法继承人,别的你不用再说了。”

“现在你结了婚,等你有了孩子,再把资产都转到你孩子的名下。”

夫人不仅不反对来路不明的小丫头,还积极起来了,这叫公主和基尔巴特都觉得尴尬,基尔巴特明显愤怒了。他不多说什么了,拽住公主的手腕,硬拖着她出门,把她塞上车。

“回家!”

基尔巴特恼怒地坐进驾驶座,嘭地拉上车门,车子狠狠震了一震。他点上火,拉开手刹,烦躁地拍了两下喇叭。

“我就说了,他们不是什么值得见的人。”

“但是……”

“我不是她的儿子就好了。”基尔巴特又拍了一下喇叭,“我也是我姨娘的儿子就好了。”

“你姨娘?”

基尔巴特发动了车子,缓缓起步,再提速。他开得不快。

“我姨娘去世了。她是我哥的母亲。回去再说。”

 

基尔巴特的意思是,他原先想瞒着这回事儿,这是他和他哥的约定,就算是妻子,他也不打算说的,不过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不说也行不通了。基尔巴特的姨娘才是他父亲的原配,姨娘对基尔巴特视如己出,他的异母兄自幼时起就对他照顾有加,小小的基尔巴特爹不疼娘不爱(那时夫人不可能住进去,也很少去看基尔巴特),就把姨娘当作亲生母亲一般孝敬。就在一年前,父亲病倒,原因不明,姨娘自杀了。加里也受到了不明的牵连,精神状态极差,不得已离开了家。夫人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不久她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夫人。(公主觉得,基尔巴特着急结婚,可能和这个事情有关系。他急于摆脱原生家庭,摆脱他的母亲,组建新家庭是最好的办法。)加里走前和基尔巴特约定好,外出期间,一切事务交由基尔巴特办理,公开场合基尔巴特须以加里自称,直到加里回来。无大事不得随意相见。

(这就是他眼上贴纱布的原因。她虽然安慰了基尔巴特,但在这个故事里,最值得同情的显然不是他。)

基尔巴特说:“结婚是大事。我给我哥哥发了请柬,他未必会来。”

“他不会不给你面子吧。”

“不是面子的事。你不了解就别乱说。”

基尔巴特又不高兴了。她闭嘴了,内心止不住地好奇加里是个什么人。这个人这么悲惨,说不定满脸憔悴,胡子拉碴,无法出现在弟弟的婚礼上。她怎么会想到这个人和基尔巴特一样——一样的高,一样的整洁;他看向基尔巴特的时候,基尔巴特也用一样的目光回看他,她也顺着基尔巴特的目光一起看过去,有个东西藏在加里耳后的发间一闪一闪。是一只,是那只,是另一只耳坠。

这个人和基尔巴特一点都不一样。当然了,他是加里,是另外一个人,他出现在婚礼快要结束时,众人意兴阑珊,三三两两退场的时候。他就站在场地边缘,没有坐进基尔巴特给他准备的位置,那个位置上还摆了一杯香槟,没人去拿着喝。加里也没打算去喝。

她被基尔巴特带到加里面前,她迷茫地眯起了眼,忽而心慌意乱。她脸上的妆肯定晕开了,头上的珠花也歪了,发型乱了,脸颊因为喝了酒呈现出两片酡红,脚上踩了平时不怎么穿的高跟鞋,身体小幅度摇晃着,好像站在一条小船上,平稳的行驶中突然迎来了大风大浪,要把她掀翻了。这个第一印象不怎么好,加里是否觉得她失礼?她可以极尽言语之所能来描述她的心情,就像基尔巴特对她使用过的那些一样:完了,糟糕,大事不妙,一见钟情,死去活来。然而她挽着基尔巴特的手臂,乖巧地仰视着加里,死去活来的心理活动被凝缩成瞳孔的张大和缩小,归于平静。

“你好。”加里说。

“哦哦,您好,您好。”

基尔巴特斜眼一瞥,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

“她喝多了。哥你别介意。”

加里说:“这是应该高兴的事。祝贺你,基尔巴特。”

“嗯……”

不知为何基尔巴特踟蹰了。她问加里:“您不吃点东西吗?不喝点吗?”

“不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们,马上就走。基尔巴特,今天父亲和姨娘来了吗?”

“父亲病着,来不了,那个女人不会来。”

“姨娘也病了吗?”

基尔巴特冷哼一声:“她活蹦乱跳呢,天天出去打牌赚钱。”

加里轻轻地呵止:“你别那么说她。”

“……”

她悄悄甩开基尔巴特的胳膊,小跑去加里的座位上,把属于他的那杯香槟拿起来,又去拿了基尔巴特的酒杯,再慢慢地走回去。回去的时候他们不再说夫人如何了,话题变成了她。她把香槟递给他们,加里不好拒绝,对基尔巴特说:“话说回来,你这么快就决定结婚,我挺意外的。”

基尔巴特对加里举杯:“说实话,我也不敢相信。”

加里笑了笑。基尔巴特仰头,一口气闷了;加里小口小口地喝掉了。她回收了加里的酒杯,加里对她致谢。

“加里先生,您不必那么客气的。”

“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基尔巴特了。他有点挑食,别的都很好。”

她频频点头:“好的,您有空就来我们家作客,看看基尔巴特吧。”她把新家的地址告诉了加里,基尔巴特说:“哥你别勉强,你要是有事就忙你的。”

“那我就先走了。有空我还是会去的。”加里微微低头,耳坠跟着晃动,“你喜欢吃曲奇饼干吗?喜欢吃烤薄饼吗?不介意的话,我去看你们的时候做一些带着。”

“好啊好啊。”

这话是基尔巴特说的。加里没再多说什么,朝他们笑笑,转身离开了。基尔巴特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干脆抛开基尔巴特,把香槟倒满加里的酒杯,她也想学基尔巴特一口闷,可是酒味太呛,心脏跳得太快,急促的呼吸不允许她喝得那么快。经过一番混沌的思考,这事可能是这样的:和基尔巴特不仅不是毫无关联,反而息息相关。加里和基尔巴特又像又不像,她不敢确定是否对基尔巴特怀有同等的爱意,但是正因如此,她对与基尔巴特相像的加里爱屋及乌;加里又和基尔巴特不一样,她和加里才认得几分钟啊,正因为她熟悉基尔巴特,她才可以通过一个细微的眼神就能察觉出加里和基尔巴特的不同,而那些不同点在一瞬间将她俘获了。说是死去活来,到底为了谁死去活来,她也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因为基尔巴特,她便不会对加里死去活来。有关耳坠、纱布和黑指甲,她不想再去追究深层次的原因。她理解了基尔巴特。

风浪过后,小船又恢复了平稳的行驶。她记着加里对她说基尔巴特挑食,基尔巴特明确说出他不喜欢韭菜之后,家中就再没出现过韭菜了。

加里说他有时间会过来玩,将近一年,看上去他总是没有时间,基尔巴特也没再提过加里,他很忙,不能一周三次地去上英语课。每天的生活千篇一律,没什么惊喜,因为夫人的缘故,他们对惊喜或者好消息选择了避而不谈,各种方面来说都还不到时候。不过她隔三差五就会自己跑到医院去,她和基尔巴特说,她是想看看有没有惊喜。没有,不可能有,惊喜不是要她去调查的,是自己找上门的。

加里问她是否有时间。

其实是加里打电话到座机了,她接了起来,他问你们有时间吗。

“嗯嗯,我有。”她那时候正在洗碗,手上还沾着水,匆忙在围裙上抹干净,又理了理头发,很快意识到加里看不见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她明知道加里问的不只是她。基尔巴特不可能有时间的。她深吸一口气,原地转了几圈,赶在加里问起基尔巴特之前,友好而热情地说道:“您要来玩吗?太好了。什么时候?我们在哪里碰面?”

“我查了周围的地图,在你们小区底下有一家咖啡馆。后天是周六,我们后天那里见吧。时间你们定,我都行。”

“那就早上八点吧。”

“好。”

“您住哪呢?”

“住在车站附近的旅馆里,不去打扰你们了。走的时候也方便。”

“嗯,好的,好的……”她开心地忽略掉“你们”这个指代词,“我很期待能见到您。”

“我也很期待。自从婚礼以来,我就一直没去看过你们,我也想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

他们过得还可以,不错,马上快一周年纪念日了,基尔巴特在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有时会睡在公司,不回来了。对此她表示理解与支持,基尔巴特在LINE上问她有没有什么打算,想要什么礼物,想去哪里玩。她说全权交给基尔巴特,她只管跟着出去玩,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想要的。发完这句话,基尔巴特好久没回复,想必是梗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了。她关上屏幕,手机往床上一丢,继续干家务了。就是这样渐渐无趣的生活,需得开空调才能过得舒服的生活,突然吹起了秋风,她的眼睛和心重新活络了起来。

黑色的指甲油买回来,包装纸在路上就扔到哪个便利店里去了。基尔巴特的指甲向来都是她给涂的,一开始她涂得很糟糕,基尔巴特有些不满,他说他们家的所有人都会给他涂指甲。公主没说什么,仔细接了基尔巴特的手一遍遍地练习。基尔巴特的指甲留得挺长,他不干什么活,没必要把手指和指甲搞得那么实用,好看就行。周六基尔巴特加班,要是加里再打电话来,说他问过基尔巴特周六没时间,改天再来拜访,她就会和加里说,她已经说服基尔巴特了,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来见见加里。她依次涂上了底油、黑色指甲油、亮油。基尔巴特不会有时间的。她盯着自己的手指,对自己熟练的手法很满意。

 

周六早上,基尔巴特匆匆吃过面包、喝了咖啡就跑去上班了,她在被窝里假寐,基尔巴特临走前轻吻她的眼,她闻到了加了过量白糖的咖啡味,她忍不住翘起嘴角,心跳加快,她也感受到了这份过量的甜蜜。指甲上的划痕是在翻找手套的时候蹭的,将要出门时她觉得不该让加里一打眼就看到她的黑指甲。她想找出结婚的时候戴过的纱网长手套,那双手套和她的整件婚纱放在一起,(基尔巴特干嘛要买回来?租一件不好吗?她以后不可能再穿上它了。要穿也是十年二十年后,她的女儿把这件婚纱像破烂一样从盒子里拉扯出来穿着玩,没穿几分钟它就会变成彻底的破烂。)她想起来一些婚礼上的细节。基尔巴特准备得很充足,挑了个位置隐蔽的酒店,请的人也不算多。新娘子要抛花,谁接到新娘的花束,谁就能下一个结婚。她不记得谁抢到了,那些都是基尔巴特的朋友或者相关人员;她记得那束花是绣球花,婚礼上很常见,它的别名叫紫阳花,花语之一却是移情别恋。

她戴上了手套,戴上了珍珠耳钉,化了淡妆,穿了短袖连衣裙、长筒丝袜、小高跟。手机丢到了床上。手套特别突兀,不过也没办法了,时机到了她摘下就好,让加里看到她的黑指甲。她背着小挎包,里面塞满了她认为需要的东西,她从柜子里拿了一整盒崭新的出来,这过于夸张,只是想着如果拿了散着的几个,说不定基尔巴特会发现——这是完全多余的操心。

她赶在基尔巴特的下班点之前就回到了家,昨晚的衣服堆着没洗,早上的饭碗泡在水池子里,地板积了一天的灰。座机有未接来电,还有语音留言,手机里都是基尔巴特的消息。她把能脱的外衣都扔到地板上,保持一个舒服的身体状态躺进没有整理的被褥里,回拨基尔巴特的电话,现在基尔巴特就算在开会,肯定也会跑出来接她电话的。

基尔巴特接的挺快。周末加班,不会有什么会议。

“抱歉,”她说,“我今天出去了,手机关了静音。”

“……我都要急死了。你没事就好。”

“你什么事?”

“之前说的,一周年,去哪里玩的事。”基尔巴特的语气又恢复了一些生机,“我想去意大利。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

“我今天查了一些城市和景点……”

“语言通吗?”

“那不是问题。”

她猜基尔巴特想说他会讲英语。

基尔巴特说:“我带个摄影师去。去给咱们拍纪念照,影楼那种的。你要是不介意,我就着手开始联系了。”

“都去哪?”

“罗马,威尼斯,佛罗伦萨,都灵,比萨。爬山去吗?那不勒斯的维苏威火山,阿尔卑斯的雪山。还有庞贝。”

“火山,”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阿苏山。”

“什么?”

“哦……”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今天的被褥没有拿出去抖,没有晒,还保留着他们身上的气味。基尔巴特向来喜欢使用味道比较大的香水,而加里就不是,加里身上的味道更接近于洗衣粉或者什么非香水的香味。也可能根本没有香味。她把脸拱进被子里,被子是冷的,谁的体温都没有留下。基尔巴特在她耳边,还等她一个解释。她叹气。

基尔巴特说:“你要是想去熊本,随便哪个假期我就和你去了。我以前还化名捐过熊本城,你捐到一定数额,就能拿到一个城主证。那个证件我还有。你要去吗?去捐?”

“非要专业的摄影师吗?”

“啊?”

“不专业的不可以吗?”

“你是想自己拍?”

“基尔巴特,”她闷闷地、心疲力竭地叫他,她快哭了。“我自己可怎么拍合照。”

基尔巴特倒吸一口气。他放缓语气,她从未听过他那么温柔地叫她,宝贝,亲爱的。温柔得让她反胃,她想起来今天就吃了几块饼干,没吃别的东西,还得问问基尔巴特他晚上想吃什么。一袋饼干在她的小挎包里被挤得稀碎,认不出哪块是星星的形状,哪块是爱心的形状了。

“你到底是什么了?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非要跑那么远,去维苏威火山吗?”

“你也非要用问句回答我的问句吗?”

她呜咽了一会儿,呜呜叫唤,没有真的哭出来。

“好吧,”基尔巴特说,“等晚上回去再说。今晚我还是会晚点回去,晚饭就不用你留了。”

他叹了口气,准备挂电话了。

“阿苏山!”她几乎是对基尔巴特尖叫。她的牙关激动地打颤。她坐起来,双手托住手机,防止它一不留神掉下去,“说是修学旅行的时候,去过的阿苏山……”

“我以前的修学旅行没去过阿苏山。”

随后基尔巴特沉默了几秒,沉着嗓子问她究竟怎么了。

她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是加里。”她说,“加里先生。加里先生说,他初中的时候修学旅行去过阿苏山,那时候你还在上小学。”

“啊。”基尔巴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她继续说:“如果你一定要有人跟着去拍照片,为什么不让加里先生跟去?”

“你——,”基尔巴特半天没说上话。

“下班回来吃泡面,方便面泡曲奇饼干,行吧?我现在在家。”她说,“我爱他。”

她把手机重重摔到地板上,看它滑行了好远,屏幕裂了,还亮着。她决定不去管它,下床煮面去了。她不会真的把曲奇饼干放到泡面里煮,基尔巴特会疯的,恨她糟践了加里做的曲奇。在此之前基尔巴特会先恨她没把曲奇饼干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还会恨她也享受到了本该是自己独享的东西,饼干以外,她享受到了加里的温柔,加里的手,加里的关怀——和加里独处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涂了黑指甲,先藏起来,在她觉得合适的时候亮了出来。她问加里是否记得结婚那天她也戴了这幅长手套,问他这对珍珠耳钉好不好看。加里好像说,这不合适。她说,是啊,长手套一点都不合适。于是她摘掉了。珍珠耳钉也不合适,它们都太正式了,一起痛快地摘掉了。加里还是说:不合适。她不再附和,一声不吭地把所有不合适的都摘掉了,然后换上了合适的东西。

基尔巴特要恨死她了。基尔巴特冲回家,手里提着的沉重的公文包甩到地上,发出惊天巨响。他用仇恨的方式和她打架。她应该是被打了。基尔巴特的长指甲愤怒地在她的脖颈、胳膊,还有其它地方弄出了许多红肿的划痕,她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愤怒,茫然远胜于恐惧。

基尔巴特反复拷问她。

你在骗我。(我骗你就不会告诉你。)

你是真的?你真的——你是真心的吗?(死去活来。)

什么时候的事?(一见钟情。)

你和他干什么了?(随波逐流。)

你是怎么说服我哥的?(Prince&princess,王子的哥哥也是王子。)

基尔巴特扣紧了她的肩膀,在她的肩头留下两处深深的红痕。

“那你要和我离婚?”

“为什么?”

“为什么不?”

“他说,以你的性格,你不会把我让给他的。”

“不错。”基尔巴特恶狠狠地拿额头撞她的额头,叫她动弹不得。她在底下颇有些委屈地反驳:“我也没说你错了啊。”

这话是当真。

她从自己的小挎包里翻出了饼干渣渣,捧到基尔巴特面前。基尔巴特不想吃泡面,她就把两人份的面都吃了,基尔巴特另去泡了一大杯咖啡。本来他要在公司加班,因为这件事,他把工作带回来做了,他不得不去捡起公文包,还看到了她奄奄一息的手机。基尔巴特把她的手机捡起来,放到了沙发上。

晚餐的时候基尔巴特说,如果她想让加里帮他们拍照,也不是不可以,这件事情不是基尔巴特能够做主的,得看加里是否有时间。基尔巴特还是会联系专业摄影师,做两手准备。再具体的,比如说要去哪里玩,拍什么样的照片,基尔巴特不说了,他不说她也知道,说出来必然会提到火山,维苏威火山,阿苏山——加里,加里和她的一天。有关这一天,往后她一个字都不会说。加里来了,带了一堆自制的曲奇饼干,然后走了,曲奇饼干都被基尔巴特吃掉了,算是死得其所。

基尔巴特吃完喝完回房间工作去了。她拿起基尔巴特的咖啡杯,仰头把剩下的一点点渣滓喝掉了,她惊讶地发现基尔巴特没有加糖。她给自己也冲了一杯,想要一口闷掉,忽而内心泛起一阵酸涩,比不加糖的咖啡豆还要酸还要涩,叫她只能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谈不上原谅或者不原谅,这件事不属于这个范畴,就像是发生在平行世界的事情,和他们相关又不相关,所以她端着美甲用具和棉坐垫给基尔巴特涂脚指甲,皆出自一时兴起,她跪在坐垫上,执起基尔巴特的脚,用从未有过的姿态,默默地、恭敬地给他的脚指甲依次涂上底油、指甲油、亮油,不是想要求得原谅,也不是赎罪,基尔巴特更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这件事情就在这里断片了。

基尔巴特翘着二郎腿,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支着他的脸。

“有空帮我挂个号,这几天我的右肩膀特别疼。”

她担心基尔巴特累出了重病。挂物理医学康复科太过了,不合适。

 

在婚礼上,她捧着花束,和基尔巴特互相许诺,要信任彼此,对对方忠诚。那时候他们都一口答应下来,感动地看着彼此。

这话简直是无稽之谈。诚然,她对基尔巴特有所隐瞒。首先,她有亲人。在基尔巴特问起的时候,她说暂时没有,为了让基尔巴特联想到她的言外之意是她即将拥有基尔巴特这个亲人。多年前她经历变故,双亲去世后一个哥哥撒手人寰,另一个哥哥尚在人世。

其次就是这个哥哥他不方便参加婚礼也是实话,她的莱特哥哥昏迷多年了,一直在医院里躺着,总是没有醒过来。她三番五次去医院,不是为了查看所谓的惊喜或者好消息。医生护士个个和她眼熟,就像卖指甲油的柜姐们一样。

她拿着预约好的骨科门诊挂号单去看莱特哥哥。站在莱特哥哥的床前,她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地盯着他的脸看。她怀疑是否哥哥的灵魂已经去往了别处,不然为何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这个还在呼吸的躯壳是谁?

她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她只会在心底和莱特哥哥倾诉。她握住莱特哥哥的手,莱特哥哥的脉搏规律地动着。

基尔巴特对她也未必就是毫无保留。他们马上准备动身去意大利了,行程原因无法把那不勒斯和阿尔卑斯塞进去,加里也因为个人原因没时间参与他们的一周年纪念。从此往后,二周年,五周年,十周年,二十周年,到她女儿会把旧婚纱穿坏的那一天,基尔巴特都不会和她解释镀金耳坠和黑指甲是怎么回事。

基尔巴特愤怒地用他的保养得当的黑指甲划过她的脖颈,愤怒地划过她的胳膊,愤怒而兴奋地划过了她的腿,兴奋地拷问她有关阿苏山修学旅行的一切。那些红肿的划痕不过一会儿就消了,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伤口。

 

一个医生说基尔巴特是落枕引起的小关节错位,需要正骨复位,并加以休养。另一个医生说,基尔巴特可能有脊椎炎,建议拍核磁,进一步查看、治疗。她不知道该听谁的,姑且买了高额的消炎止痛药,回去先给基尔巴特吃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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